[倒影] 劇場到公車站

        我稱呼現在這段身心靈失調的日子為兵敗如山倒時期。

        偶遇爆炸頭少年有感。

        我們總是把這種來自於系上的人們會同時出現的機會視作一種同學會、同系會，通常一年至少會有兩次，上半年學製、下半年畢製，我們在鹿鳴堂的樓下敘舊、聊近況還是閒話家常，學長姊擁抱在台上幕後辛苦完成演出暫時來會親友的學弟妹，然後和好久不見的學長姊、同學、學弟妹繼續閒話家常。

        這學期還真沒什麼機會見同學啊。畢竟我們早就該被踢出學校，消除資源所在之處就暢行無阻、風雨無礙的逼逼卡。

        現在還保有那張卡的不就我和那個誰誰誰和誰誰誰和誰誰誰嗎？

        總之，只見到了當助教沒空聊的衝浪少年和這學期幾乎沒機會閒聊的爆炸頭少年。

        「妳要往哪邊走？」

        「公車站啊。」

        「那我送妳到公車站吧。」

        於是我和爆炸頭少年進行了久違的對話。

        他過得頗悠閒的，真教人嫉妒。我告訴他我的人生一如既往的忙碌，然後心崩塌了，身體垮了，「總之，兵敗如山倒。」且在人生中首次因課業感到危機。

         「啊，我常常這樣啊。」他一副輕鬆的口吻說著。

        又教我嫉妒了。我的生命就是缺乏像這種男孩被當掉重修又被當掉然後延畢修大二的必修的坦率與豁達。但，他們面對自己的熱情所在之處又是這麼地認真與不留餘力。

        於是我想起了那年冬天的半夜在黑漆漆的劇場寫電腦燈的cue的總總熱血、煎熬和成就感，以及，眾多的後搖和其他一起生存下來的燈光夥伴們。

        光影與煙霧的畫面真美，於是我們深深地著迷著，單純地著迷著。在一片漆黑裡，on board的人掌管了劇場的呼吸與流動，燈光的每一個動作都牽引著觀眾的視線，他們的呼吸隨著燈光營造的畫面起伏，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你手下塑造出來的，在那短短的一首歌之中，你成為了這個世界的神。

        我們都當過這樣的神。

        以一個按下世界運轉的手勢。

        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我特別想念小學同學，於是和某個還有機會聯絡、遠在英國的老同學視訊了一會兒。我們對彼此說，「妳都沒變嘛。」

        如果順利過了人生中首次的課業危機，那麼，我將向這所待了快五年，膩到要吐的大學奉獻宇宙之精神，包含了我的青春、我的眼淚、我的肝、我的眼袋、我的黑眼圈、我的心悸、我的瘋狂、我的無數睡眠與日出，說聲再會了。五年五百億，戲劇系依然貧窮、新劇場過了一百年還是沒蓋起來。

        姑且稱之那是一種在畢業之際會開始想念起同學的情況，爆炸頭少年會是我在畢業很久過後還會想要聯絡的真朋友，而某段時間一起憤世忌俗的我們彷若獄友。

        猶記之前某次在七里亭吃飯的時候，我們聊到了很好奇彼此以後會跟什麼樣的人結婚，還有共同友人之一（男）還有共同友人之二（女）他們又會跟什麼樣的人結婚，好奇的原因是因為：很難想像。大概是因為大家大學時候都不談戀愛導致缺乏參考範例的緣故。

        從劇場到公車站的距離也就不超過十分鐘吧，一下子說再見的時刻就到了。

        「我跟誰誰誰（衝浪少年）改天要去看電影，妳要來嗎？」

        「我沒空啊。」

        「我就知道。」

        「改天啦，再看看。」

        余憶童稚時，我們很常一起看電影的。

        而從在劇場觀眾席看到他那刻起，就一直想對他說的那句話始終沒說出口。

        那句「我要結婚了。」說出來應該會嚇死他吧。

        但願有一日，能看到走出家庭陰影的爆炸頭男孩終於長成有擔當、不再因三修這種原因延畢、有目標與實踐力，但還是保持著能讓鳥停留在他的頭髮的荒謬與永遠在奇妙的口才上逗樂眾人的才華的男人，這時他就可以結婚，或者愛上某人，然後滿足我的好奇心了。

        但，是否應該先滿足他的好奇心的呢？